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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軍持凈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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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軍持凈瓶

◎辛不離打量著蓮生:“瞧你有些不懷好意。”◎

那貼伏在樹根處的扁平花苞,黯淡依舊,醜陋依舊,紫紅色的皮層微微泛著小疙瘩,活像一只被砸扁的巨大癩□□。然而蓮生如今已經知曉這皮層下深藏的奧秘,望向它的眼神,充滿向往和期待,一想起那曠世美味的濃香,時時忍不住要吞咽一口饞涎。

時光已近午夜,茫茫數十裏方圓杳無人跡。唯有月色迷離,水霧氤氳,零星傳來幾聲鳥啼獸鳴。

原本有人許諾過,要帶她一起尋花,一起看遍天下奇花的呀。

如今奇花已然尋到,卻只有她孤身一人獨自面對這絢爛美景。再美的景觀,再大的欣喜,再驚人的神跡,身邊少了心愛的人,頓時黯淡無光,早前有多大的期望,如今就有多大的失望。

柳染嚴厲命令她,不準再去莫高窟見面。蓮生已經好久沒見過他了,唯有在夢境中,才能重回那日的鳴沙山頭,暮色裏,夕陽下,漫天皓白飛雪中,那俊雅少年含笑凝望她,長發長衫隨風飄舞,眸光裏滿載春風夏花,秋雨冬陽,盛載人間最美好的一切……

一切都只像一幅畫。

越來越不真實,越來越捉摸不定。忽而深情,忽而冷淡,大事小情諱莫如深。蓮生不明白,為何要這樣呢?畫師也罷,殺手也罷,蓮生喜歡的只是身份下的那個人,就算有阻礙,這世上又有什麽事是兩個並肩奮鬥的人解決不了的呢?

那個肩頭,並不肯與蓮生相並。連面對面都不肯,留給蓮生的,常常都只是一個背影。

喜歡一個人,就必須承受這樣的迷茫嗎?……

身後一陣悉索聲響,竟是男子的沈重腳步聲。

蓮生身心劇震,猛然回頭,夜色中卻不見那從容中帶著不羈的清俊面容,而是個一臉傻笑的戎裝少年。

“餵,你來得好早呀。”李重耳熱情洋溢地湊過來,在她對面蹲下:“雨後,午夜,九嬰林,野貍溝,我準時吧?”

蓮生頓時拉長了臉。

世上最可惡的人來了!

本來是長達半年的牽掛與想念,歡天喜地地終於盼得他歸來,本來是想好了要帶他來看奇花,還要制幾款特別的香品,為他好好地慶個功……結果,被他在臉上寫字!一個嬌嫩嫩的女孩子,被他在臉上寫了險些除不去的“我兒”二字!

萬千熱情,霎時消逝無蹤。如今一看到他,簡直是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,要很努力才能忍住不撲上去揍他。眼看他大剌剌蹲到自己面前,一臉無辜模樣,蓮生恨得雙拳握緊,揣在袖中用力掰著指節:

“你倒沒事人似的……”

“當然沒事呀。”李重耳得意地笑了:“你可不知道,這一戰驚險萬狀,全仗我武力過人,才在千軍萬馬中殺出一條血路。”

“武力過人……”蓮生勉強在臉上擠出一絲歪斜的笑容:“沒被別人撲倒在地,壓得起不了身吧。”

“那怎麽會?告訴你,沙場征戰,與尋常捉對兒廝殺可不一樣,你我上次在城南遇刺,已經算是驚險,但是與這次對戰八萬大軍相比,也就不值一提了。你知道八萬大軍圍城是什麽景象嗎?攻城號角響起之際……”

提起征戰,那是李重耳平生最感興趣的話題,此次千裏馳援邊關,與這暗自記掛的女子長達半年時間未見,正不知有多少心緒要傾吐,多少經歷要分享,多少故事要講給她聽,登時便指手畫腳,滔滔不絕起來:

“……接連三日,每天數次強攻,深夜裏聽得馬蹄聲震動大地,夏軍又在襲來,你知道那是什麽情景嗎?有一次那城門都已經被攻城錘穿破,我就在那破洞中連珠箭發……”

蓮生雙手托腮,瑩白的小臉微側,眸光閃閃,仔細端詳李重耳的面龐。

這廝臉型長方,額頭寬闊飽滿,能寫字的地方不少。

若是在前額橫寫“李重耳”三個字,略有些擠,但是只寫“重耳”,又有點空了。面頰豎寫兩個字毫無問題,左邊可以寫“是我”,右邊寫“兒子”。寫“兒子”好,還是“孫子”好?呃,做他便宜阿爺也就算了,若是做上了聖上李信的便宜阿爺,這事兒有點大吧?

再仔細看看肌膚,白皙平滑,一定很容易著墨。嗯,絕不能用普通的墨,要用連蒸熟的飯粒都搓不掉的墨。她已經問過辛不離,要怎樣才能塗上肌膚洗不掉,辛不離教她:朱砂調入礬石,用來點染花鈿,可以保持數月洗不掉。

“你要做什麽?”當時的辛不離,對這一臉獰笑的小妹子頗有點警惕:“瞧你有些不懷好意。”

“那韶王小子在我臉上胡寫亂畫,待我回報他個好的。”蓮生用力握拳。

“哦。”辛不離緩緩點頭,馬上又搖了搖頭:“他畢竟是個皇子,你不要鬧大了。”

“哼,我不在他臉上寫個對聯就夠意思了……”

月華如水,靜靜傾瀉在兩人頭上、肩上,將蓮生一張嬌美小臉映得更是柔潤如玉,長睫在面頰投下纖長陰影,也絲毫不掩眸中璀璨光芒。李重耳一開始還在專心炫耀自己的戰績,講著講著,卻只見面前這女孩子癡癡凝視自己,雙眸一霎不霎,全神貫註地盯在自己臉上,不由得語聲漸漸地停了。

在他心中,一直強行按捺著對這女子的好感,明知自己有婚約在身,便不可再生事端。

然而這女子,實在與眾不同。李重耳身為皇子,又是萬眾仰慕的美少年,平生見慣美女嬌娃無數,從沒有一人像蓮生。那份異乎尋常的熟絡與熱情、言行中自然散發的大方與豪爽,簡直像一個知交多年的好友,每次一見面,都令李重耳不自禁地湧生著親熱。

她對自己……有沒有同樣的感受?

眼前的她,正專註地凝視自己,視線癡癡掃過他的面容,濃重夜色裏也清晰可見那黑眸中一點笑意浮動,唇角也微微翹起,盛滿忍不住的沈醉與歡欣。那櫻唇溫潤飽滿,色作柔和的粉紅,眼看著她越笑越甚,口唇輕綻,露出一點潔白貝齒,月光下閃動著耀目的光澤……

一時間李重耳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處,忘了自己來做什麽,忘了自己是什麽人,什麽殿下,什麽婚約,什麽都忘了,眼中只剩下面前這張臉,嬌美無匹的臉……心頭狂跳,已然無法遏止,滾滾熱潮沖擊胸膛,耳邊戰鼓咚咚鳴響……

“嗯,就這麽辦。”這張臉忽然動了,嚴肅地點了點頭,睜大眼睛望著他:“餵,講故事啊,講到哪兒了?”

李重耳猛然回神,失措地望望四周:“講故事?我……我是來看花的吧?”

這才看到,蓮生身邊守著的那東西。

那哪裏是花?

是個紫紅色的物件,像石頭又像菌,醜得令人不敢細看,而這等仙姿玉容的女孩,守在如此醜陋的一個怪物旁邊,神情還歡天喜地,像是得到了什麽奇珍異寶般。

蓮生自然早已料到他的反應,當即一臉得意的笑容:“不要以貌取人,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。”雙手莊嚴一揮,隆重介紹:

“摩訶波樓沙,天界奇花!飛天賜你的神香,就是用它制成。有驅邪清瘟之效,所以療愈了你自幼的弱疾,你現在才能打遍天下……不不不,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!”

李重耳忍不住大笑起來:“你真有趣,在玩什麽把戲?飛天賜我的神香跟這怪物有什麽相幹,明明一點香味都……”

“噓!”蓮生豎起一根食指,抵在自己嘟起的櫻唇邊。

明月已至中天。

啪地一聲輕響,樹根上那醜陋的怪物,忽然綻放了。

碩大花瓣恣意伸展,嬌嫩花蕊漫天怒放,濃烈的花香,霎時彌漫了整個空間。花朵中騰出點點星光,伴隨著縹緲白霧,一齊繚繞在二人身周。

是它!

果然便是飛天賜予的神香!一瞬間令李重耳回到了十六年前,他未滿兩歲的時候,去長秋宮參加飲筵,那慈愛的飛天姑姑,抱他坐在膝頭,賜了一個玉瓶給他吸嗅……

“怎麽會在這兒?”李重耳猛跳起來,一時間神智都有些昏亂,伸手指向花朵,指尖微顫,震撼莫名:“你怎麽找到它?天界奇花!人間怎麽會……”

蓮生顧不上理會他。她急急俯身向那花朵,雙手揮動,十指齊舞,帶動花香凝成一縷縷白霧升騰,飛向隨身攜帶的香瓶中。然而那香霧入瓶,全不凝聚,只在瓶中繚繞、飛旋,任蓮生再三變幻手勢,也只是一團無形無狀的輕煙。

花朵轉瞬雕落,又恢覆成黯淡醜陋的一灘。瓶中輕煙也跟著消散無蹤,香氣杳杳,渺不可聞。

李重耳張大了嘴巴,半晌合不攏來,雙眸圓睜,瞧瞧地上的花苞,又瞧瞧蓮生手指。蓮生絞著手指,愁眉不展地凝視手中香瓶:

“是香神傳我的法子,可以用手勢收集花香。但是這奇花果然是天界異寶,竟然無法收集。聽義母說,須要用什麽軍持凈瓶和柳枝甘露,那都是什麽東西啊?又要尋遍天下去找嗎?”

“那,那飛天是如何收集的?”接二連三的異事,交相沖擊李重耳的腦海,也不知該從何問起,只手忙腳亂地摸向腰間佩囊,掏出十六年來從不離身的那只玉瓶:

“她是如何將這奇香收在瓶中呢?”

“飛天是神靈啊,當然可以收集。”蓮生蹙眉思索片刻,驀然眼神一亮,指向李重耳手中玉瓶:

“這是飛天賜你的瓶子,不是凡間物,對吧?用來盛香,莫非就是軍持凈瓶嗎?”

兩人面面相覷,神情中都有興奮之色。軍持凈瓶是什麽樣子,誰也沒見過,然而的確是飛天親手賜予的用來盛香的容器,沒準兒真的便是那天神的寶貝也未可知。但要如何才能確定呢?

“容易確定啊,”蓮生雙手握拳,在身前一揮:“若真的是軍持凈瓶,盛載柳枝甘露,便可以收集摩訶波樓沙花香!”

“柳枝甘露又該去哪裏找?飛天可沒賜我那東西。”

一言說得蓮生又垂了頭,纖纖手指按在額角,扁著嘴巴半晌無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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